兮小熙
作者：王逸群
研究莎士比亚永远离不开他生活的时代。
莎士比亚生活在一个辉煌的时代。起源于意大利的文艺复兴运动风起云涌，影响了整个欧洲。这是发生在学术、思想、文学、艺术领域的一场革命运动，也是“人类从未经历过的最伟大的进步的变革”(恩格斯语)。虽然莎士比亚出生了，辉煌的文艺复兴也是余孽，但其影响依然遍布欧洲。
与此同时，在英国，自1485年亨利七世从理查二世手中夺得王位，建立了长达120年的都铎王朝以来，社会有了很大的进步。尤其是亨利八世和伊丽莎白一世统治时期，经济腾飞，思想开放，国家繁荣，被称为英国君主制史上的黄金时代。这一时期的莎士比亚沉浸其中，受到氛围的影响，所以他的作品必然会反映出这样一个多姿多彩的时代特征。
开启文艺复兴的新篇章是开启莎士比亚戏剧钥匙的重要外部因素。
“1601年伦敦的午后，人们从全城各处来到泰晤士河北岸聚集，等待小船把他们摆渡到南岸。大家都抢着去看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史料中的这段话记录了当时英国公众对戏剧的热情。观众对莎士比亚戏剧的喜爱也反映了当时英国戏剧的繁荣，这与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绘画和雕塑是一样的。人们对精神生活和娱乐的热切追求正是文艺复兴所提倡的。
欧洲文艺复兴起源于意大利，它的出现与当时的地理大发现和民族大迁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欧洲自古以来，地中海沿岸的民族就有着与内陆居民不同的冒险精神。15世纪，意大利航海家哥伦布于1492年进行了他第一次著名的远洋航行，目的是找到一条“通往东印度的海上航线”。他四次横渡大西洋，在西班牙国王的支持下到达美洲大陆。与此同时，葡萄牙探险家、航海家麦哲伦环球航行，不仅开辟了新的航线，而且打破了人们的认知，证明了地球是圆的，从而极大地拓展了人们对世界的认识。
事实上，当时参与地理大发现的航海家远不止以上两位。我们还可以举出在非洲最南端发现好望角的葡萄牙人迪亚斯，绕过好望角开辟通往印度新航线的达伽马，航行到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荷兰人阿尔伯特塔斯曼。此外，还有另一位意大利人亚美利哥维斯普奇，一位航海家3354，与哥伦布同时代的人，很少有人提及但值得一提。后人甚至以他的名字亚美利哥来命名这片新大陆。
莎士比亚的写作与当时人们对世界的发现密切相关。地理大发现直接促成了欧洲地理科学的兴起；地图绘制，一时间成了“突出”；彼得拉克是文艺复兴时期著名的人文主义者，他在给一位朋友的信中提到，他曾计划绘制一幅意大利地图。可想而知，在漫长的中世纪之后，对外部世界的好奇和向往是开启莎士比亚戏剧钥匙的重要外部因素。
我们来看看时间的坐标轴。
欧洲文艺复兴的风吹过英国的台湾海峡，吹过热那亚、的黎波里和里斯本，吹过莎士比亚的窗户。此时的英国正处于都铎王朝伊丽莎白一世时期，处于封建主义向资本主义的过渡时期，被称为英国君主制史上的黄金时代。此前，在亨利八世统治时期，他与罗马教廷决裂，建立了独立的圣公会，为后来的宗教改革奠定了基础。伊丽莎白继位后，在强大的经济实力和训练有素的海军的帮助下，英国军舰于1588年击败了称霸欧洲的西班牙无敌舰队。2008年8月，伦敦圣保罗大教堂前举行了盛大的感恩节仪式，如万人公共祈祷、胜利游行等。表现了举国欢腾，标志着英国国力的鼎盛时期。在强大国力的推动下，伊丽莎白女王积极参与海外市场的开发。东北和东南方向开发北海和波罗的海、地中海地区和远东的贸易路线，西部开发美洲市场，在弗吉尼亚建立殖民地。此外，英国女王通过特许贸易制度在国外建立了一系列海外公司。从1554年到1600年，在莫斯科、摩洛哥、几内亚、土耳其和东印度建立了跨国公司。在她的统治下，英国的贸易伙伴遍布各大洲，规模迅速扩大，进出口总额大幅增长，促进了国内经济蓬勃发展，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景象。
所以莎士比亚的戏剧常常给我们一种置身户外的感觉。我们看到的是大海、港口、街道、广场、森林、战场.《威尼斯商人》也是如此。剧本讲述了一个意大利青年巴萨尼奥追求富家女鲍西娅的爱情故事，由此引出犹太高利贷者与威尼斯商人安东尼奥之间“一英镑债务”的故事。在这部戏中，剧中的人物无意中谈到了海滩、礁石、帆船、桅杆、沙漏、季风等等。剧本一开始，观众就能感受到海上贸易的风险。“惊涛骇浪”“满帆大船在大洋上颠簸”。由于害怕在海上遭遇不测，商人的心始终悬在商船上。“他们经常要拔起树根观察风向，在地图堆里查找港口、码头、街道的名称”(一个场景一个场景)。这些情境的设定让当时的观众耳目一新。
这部755-79000英镑的戏剧的一个中心情节是，来自世界各地的追求者蜂拥至贝尔蒙特，与美丽端庄的财富继承人鲍西娅会面。正如巴萨尼奥在剧中所说，“四面八方的风从每个海岸带来了著名的追求者”，其中有那不勒斯王子、法国贵族、英国男爵、德国公爵的侄子、摩洛哥王子.贝尔蒙特的波西亚大厦已经成为一个国际聚会场所。
剧中女主角鲍西娅讽刺英国男爵不伦不类的言论：“他的紧身衣是在意大利买的，裤子是在法国买的，帽子是在德国买的。至于他的行为，是从四面八方学来的”(一幕两个场景)。寥寥几笔，一个开拓了市场，游历了欧亚大陆的新资产阶级形象跃然而出。此外，剧本中随处可见印度香料和东方绸缎。剧本先是借夏洛克之口(一幕三个场景)，然后通过巴萨尼奥(三幕两个场景)，提到安东尼奥的商船停靠在世界各地的港口：墨西哥、热那亚、特里波利、里斯本、西印度群岛和英国。在这部作品中，我们处处都能感受到一个大变革时代的气息。
被视为黄金法则的戏剧结构被打破了。
在欧洲文艺复兴这个追求创新和多样性的时代，莎士比亚戏剧创作的多样性顺应了时代潮流。
首先是戏剧创作“三统一”的突破。所谓“三统一”，是亚里士多德总结希腊悲剧后提出的，强调时间、地点、情节的高度集中。简而言之，一部剧的情节必须发生在同一个地方，情节持续时间不得超过一昼夜，该剧的情节必须单一。当然，亚里士多德的“三个一”在当时是合理的。我们知道，希腊悲剧是在露天圆形剧场上演的。剧院没有照明设施，人们在阳光下坐了两三个小时。很难相信剧中的情节已经过去了几天甚至几年。而且当时舞台上没有幕布，无法改变场景，制造舞台的假象。所以地点的改变也受到很大的限制。
但是在《威尼斯商人》这部剧里，我们可以看到剧情可以在威尼斯和贝尔蒙特之间随意切换。显然，莎士比亚通过场景的转换，向我们展示了一部社会转型期的《双城记》。这种待遇有其深刻的含义。有评论认为，剧中的威尼斯就像是男人的王国，而贝尔蒙特则是女人的世界。威尼斯代表了一个繁荣的金钱社会。这里有街道、法院、交易所、公证处……人们在这里践行契约精神，从事资金借贷和商业竞争，法官和律师之间也有激烈的争斗，这让这座城市宛如一个紧张的格斗场；而充满诗情画意的贝尔蒙特，则向我们展示了一种田园般的宁静生活。有诗，有音乐，有友情，有爱情。这种人与人之间的和谐共处，寄托了剧作家对理想社会的向往。
另外，《威尼斯商人》的多样性还体现在剧情的多样性上。如前所述，“三统一”不仅有时间地点的限制，还要求情节单一。在这一点上，《威尼斯商人》也取得了很大的突破。该剧剧情以多线并行的方式展开。除了巴塞尼奥追求鲍西娅和安东尼奥向夏洛克借钱这两个主要情节外，还有一系列次要线索，如求婚者选择彩盒、鲍西娅乔扮演主持审判的法官、夏洛克的女儿杰西卡与基督教青年洛伦佐私奔、新娘的朋友兼新娘的侍女尼莉莎喜结良缘等等。由于情节的复杂性和各类人物的相互渗透，莎士比亚戏剧呈现出与以往“三位一体”的讲故事方式完全不同的面貌，生动的社会场景铺展开来。
莎士比亚的创新不是为了创新而创新。它服务于紧密表达主题的目的。记得有一次在莎士比亚选读课上问学生一个问题：按照一般的编剧方法，一部长篇剧，每个场景通常由三到四个场景组成，均衡而有规律。但是《威尼斯商人》有点特殊，它的场景划分完全没有规律。全剧共有五幕：第一幕三幕，第二幕九幕，第三幕五幕，第四幕两幕，第五幕一幕。仅第二幕就安排了九个场景。在这一幕中，有令人眼花缭乱的场景，比如摩洛哥王子和阿拉贡王子前来求婚，兰斯洛特逃离主人，兰斯洛特鲁豫的父亲，杰西卡与洛伦佐私下订婚，兰斯洛特给杰西卡送情书，还有其他一些看似与主情节关系不大的细节。原因是什么？其实第二幕要解决三个月高利贷问题的是莎士比亚。因为伊丽莎白时代的剧院没有幕布，不像现在，幕布拉开三个月，然后是三年。那么如何解决这个时间问题呢？莎士比亚的解决方法是创造一种时间在络绎不绝的事件、人物和各色人等中穿梭的感觉。由此可见，“三统一”或各种戏剧的条条框框都束缚不了莎士比亚这个在戏剧创作领域才华横溢、恣意妄为的汪洋。
让莎士比亚笔下的“人”真正走向C位
我们知道，“三统一”有简洁、紧凑、集中情节的优点，但会导致人物形象单一、类型化的弊端，这在莎士比亚的剧作中得到彻底的改变。莎士比亚笔下的人物给人以饱满而立体的感觉。以波西亚为例。我们在她身上看到的是端庄贤惠活泼风趣幽默机智的大家闺秀。她不仅说话得体，懂得大义，更有临危不惧、从容不迫、勇于担当的勇气。这些剧都体现的淋漓尽致。
尤其是追求波西亚的意大利青年巴萨尼奥，不仅性格多样，而且随着剧情的发展而发展。他曾经是个花花公子，挥霍无度，负债累累。当初，身为富商之女的鲍西娅并不一定追求财富。当他向好朋友安东尼奥借钱时，他表达了自己的感受。他说，我倾其所有支撑起外强中干的场面，现在不能像以前那样奢侈了。现在一直在思考如何走出现在的困境。在这里，他用了一个比喻：他小时候学过射箭。丢了一支箭后，他用另一支箭朝同一个方向射去，试图找到原来的那支。这次向好朋友借钱去贝尔蒙特也是一样。就是“冒双重风险，要么把两支箭合在一起，要么把你的第二次加码还给你”(一次一个场景)。可见这次他借钱相亲，是有“赌”的心态的。但就是这样一个功利的人，在好友安东尼奥慷慨大方、愿意为朋友做任何事的绅士风度的影响下，在未婚妻鲍西娅谦逊善良、主持正义、大发慈悲的爱的精神的激励下，在杰西卡、洛伦佐、朗西罗、尼瑞萨等人争取婚姻自由、追求个性解放的精神的激励下，逐渐完成了性格的重塑。最后，他为了朋友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成了资本”。
《威尼斯商人》年的鲍西娅一直被文学评论家视为寄托了莎士比亚人文精神的人物。“慈悲不是出于勉强，它像雨一样从天而降到人间；它不仅给接受它的人幸福，也给给予它的人幸福。它拥有超越一切的至高无上的权力，它比王冠更能彰显一个皇帝的高贵：御杖只是象征着尘世的权威，让人民对君主的尊严肃然起敬；慈悲的力量高于权力。它深藏在皇帝的心里，是属于上帝的美德。如果执法者能把慈悲调整为正义，世界的力量就和上帝的神力没有区别了。”鲍西娅在第四幕中的著名独白多年来一直作为“人文主义宣言”流传下来。
当然，莎士比亚在许多方面受到了他那个时代精神的影响。比如我们前面讲的宗教改革对他的影响，也是值得一提的。不过限于篇幅，这里就不一一展开了。
总之，莎士比亚生活在一个人才辈出的时代，“一个在思维能力、热情和个性、多才多艺和知识方面需要巨人并产生巨人3354的时代”(恩格斯)。但丁、彼得拉克、薄伽丘、米开朗基罗、达芬奇、拉斐尔、马丁路德、伊拉斯谟、托马斯莫尔、培根等。是这个时代的骄傲之子。如果空间允许，这个清单可以一直写下去。这些巨人就像参天大树，成为人类文明史上的里程碑。热情讴歌真挚的友情和爱情，歌颂善良和博爱，高举人文主义旗帜。莎士比亚就是这些参天大树之一，当之无愧是其中最高的。
(作者是欧美戏剧专家、上海外国语大学教授)
原标题：吹过热那亚、的黎波里、里斯本的风，也吹过他的窗户——。从《威尼斯商人》年看莎士比亚时代
来源：文汇报
